Rest in Peace
*标题来源于看到有人说OP里狛枝背后的字是R.I.P
*用了一下官方的狛枝初设，还有乙女抓SEVENTH HEAVEN系列的梗。不过即使没听过那个也没有关系【。
*SH系列是全BE……所以你们懂……
*感情转变非常糟糕，而且我又开始用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凑字数了，外加烂尾，所以看起来会非常无聊【土下座
*非常少女非常少女非常少女！OOC得麻麻都不认识了QAQ。
Rest in Peace
00.
那样，我就可以成为希望吗？
可以不再是一无是处的普通人吗？
可以离他，近一点吗？
可以成为，我爱的他，爱着的希望……吗？
01.
狛枝凪斗是在街上无所事事地游荡的时候见到那个少年的。
狛枝是死神。但不是童话故事里，穿着黑色长袍，戴着兜帽的死神。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成为死神的了。似乎某一天醒来，他就已经住在那昏暗的柊馆，听着欧式的钟声在整点的时候沉重地鸣响，摄人魂魄一般。
死神们有着自己独特的才能，毕竟总是干着夺走人性命这样不招人喜欢的工作，即使是对死神来说也有些为难。而狛枝的才能，是幸运。
狛枝是幸运的死神。而他并不喜欢，因为他觉得这样的『才能』没有任何价值，无法带来他爱着的希望。热爱着希望的狛枝凪斗，即使是在死神里面也是一个异类。不，应该说，热爱希望这一点与他『死神』的身份太不搭调了。
所以在别的死神三五成群地打发着没有工作的闲暇时间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柊馆大厅里散发着皮革味道的沙发上，瞪着高大空旷的天花板上倒挂着的星星点点的灯光。
终于有一天他决定出去逛一逛。于是，在黄昏的马路边，他见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除了一根似乎过于坚挺的呆毛外毫无特色的发型，放到人群里认不出来的毫无特色的五官，纯白的衬衣和印着似乎是有些眼熟的学校标志的领带——毫无特色的服装。
少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表情显得有些挣扎，大概是思考得过于投入，他的笔记本从抱着的一沓书本中滑落，而他完全没有发现，直直地走了过去。
狛枝捡起落在他脚边的笔记本。的确太普通了——连笔记本都只是学校会统一购买发放的那种。封面的角落里用还算工整的笔迹写着『77-C 日向创』。
连名字都如此普通。狛枝想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追上了那个大概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在渐渐放慢的少年，犹豫了半秒钟，伸手拍上了他的肩。少年似乎受到了惊吓猛地一颤，定下神来看到自己的笔记本被伸到了眼前。
「啊……谢谢。」少年——日向创慌忙接过来，喉咙被什么哽住一般，声音有些奇怪。
这时候狛枝突然想起了日向创领带上的标志为什么让他眼熟。
「你是希望之峰的学生？」
即使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死神，狛枝凪斗也知道希望之峰。那是一个可以被称为『传说中的希望之峰』的地方。它有名是因为人们都认为，进入那个地方的学生，是全世界的希望。
而这无疑是狛枝所热爱的。
少年的目光似乎闪烁了几下。「嗯……是。」
欲言又止一般，但没有了后话。狛枝突然间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往笔记本里夹一张写着『你好我是狛枝凪斗我们认识一下吗』的纸条，而下一秒他在精神上狠狠地嘲笑了自己。
第一，他没有纸笔。第二，自己这样连个像样的才能都没有的垃圾死神也好意思和希望之峰的『希望』搭话吗？
「那个……我先走了……」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叫日向创的少年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第三，无论如何，根本就不需要那么麻烦。
「我叫狛枝凪斗。再见。」
少年的表情比一开始更加疑惑了。而单方面地高兴于『和希望搭上话了耶』的狛枝，以出来的时候三倍的速度，沿着出来的方向往回走去。
他很久没有感到这样愉悦了，愉悦得都要哼出歌来——可惜，他是一个五音不全的死神。
02.
被问及『你是希望之峰的学生吗』这样的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日向创捏着那人给自己的本子，时间已经很晚了，按理说应该回到学校去，毕竟希望之峰是一所封闭学校，一个星期让他们出来放一放风已经是极限。
是的，那就是这样一座严格得有些可怕的学校。然而奔着名声蜂拥而至的学生却纷至沓来，以『预备学科』的身份。
日向深知自己永远也比不上那些本科生们。他们是真正的希望，而除了庞大基数之外一无所有的预备学科，仅仅只是希望的『垫脚石』而已。
然而他何尝不憧憬着他们。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也许，抓住这个机会，他就不再是『永远只是个预备学科一辈子无法被人认同的日向创』。
但他有些恐惧。
学校告诉他，这是一个没有后悔机会的决定，因此可以给他半年的时间考虑。从那之后这个问题就占据了他的大脑。因为是秘密，所以他不能向任何人征求意见，于是他选择了在每周一日勉强可以称得上的『假期』在路边一个人思考。
于是就见到了那个奇怪的人。不，也许并不奇怪，只是无数对希望之峰抱以无条件崇拜的人之一，唯一不同的就是他表现得太过激动了，甚至向他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是个预备学科呢。看他那么高兴的样子，如果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什么『希望』，大概会很失望吧？
天色已经太暗，行色匆匆的人群几乎融在了灰蓝色的空气里。今天的思考没有任何成果。日向创抱着他的书本，向着市中心那座高大宏伟的建筑走去。
私立 希望之峰学园。梦想与希望的学园。
无数的垫脚石们，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被无形地践踏着，打压着，排挤着，在深不见底的牢笼中，寻找着光亮的，绝望的学园。
走进大门的那一刻日向有些恍惚。那个人说自己叫什么来着？
狛枝凪斗。一个意外地使人印象深刻的人。
03.
柊馆里的死神们觉得本来就不正常的狛枝凪斗更加不正常。
他出去溜达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就兴奋得两眼放光，碎碎念着『我见到希望了哟，希望之峰的希望啊，看来我的幸运还是有用的啊真是太幸运了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大笑着从呆滞的众人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忘记要联系方式了啊。但是互换了姓名呢。——既然我是幸运，那么，还能再见的吧？狛枝躺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思考着。
意外地可爱呢，那个少年，虽然看上去很普通的样子。狛枝想起那根天线一般的呆毛，真是好顽固的头发啊好想压一压看看能不能压下去，虽然顶着一头乱发的自己似乎没有立场这样说。还有被叫住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慌乱也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这就是希望吗真的好，可，爱，啊！
其他死神们惊恐地看着狛枝面朝天花板嘿嘿地傻笑。
直到休息的钟声震颤一般地响起，狛枝才意识到已经在妄想中度过了这么久。他走进房间，愉悦地勾着嘴角『砰』地关上了门，似乎隐约听到门外『狛枝你要死啊这么大声干什么』的抱怨。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对于见到了希望的我而言，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那么从明天开始算一下日期好了。七天后的今天，再去那条街上装作无事地闲逛一番吧？
从来过着无所谓年月日的日子的死神狛枝凪斗，开始认真地考虑起了人间所谓日期的事情。
七天后他刻意挑了一套比较新的衣服换上——其实这没有意义，因为打开他的衣柜，只能看到一模一样的服装满满地塞成一排。绿色的有些过长的连帽外套，下摆有些不规则地破碎着，里面是一件绘着有些不吉利的红色血纹的白T恤，还有黑色的紧身裤。狛枝非常满意这身装扮，能够将他的身材衬得更加修长。
当然，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他只是自己认为。
换上带着阳光味道的衣服，狛枝周身的气息温暖得不像是个死神。走在那条熟悉的道路上的时候，他感觉一个星期的幸运都在今天累积到了最高点。
因为他认出了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即使只是背影，只看那根直戳戳的呆毛也绝对不会认错。
04.
果然又见到了那个人。日向创听到身后熟悉的靴子踏在道路旁的方砖上发出的响声，心里感到一种奇异的『果然如此』和『幸好如此』交织的感觉。
这个顶着一头白色乱发，脸色苍白得不像是个活人，似乎过于主动的人只是无数冲着希望名号而来的人之一。然而他的过于主动明显起了效果，因为一个星期以来，日向发现，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这个人。
——大概是形象太具有冲击性了吧。那件后摆逼死强迫症的外套暂且不说，他的头发真的不能梳顺了吗？
想起自己顽固的呆毛的日向觉得自己其实也没什么立场这样说。他回过头，抬起右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又见面了，狛枝先生。」
「日向君！敬语是不必要的！」对方显然比他激动得多，「看来我的日期没有算错，而且能在这里再一次见到日向君，真的太棒了！果然我是足够幸运的！」
「那么，狛枝……君，」日向咽了口口水，心想这个人对与自己见面这件事是不是过于执着了，不过他还是『友情提示』了一番，「今天是星期天啊，学校每周会在今天放假。」而我会在这条路上闲逛其实也仅仅是因为这是离希望之峰最近的一条大道，而他最喜欢的一家咖啡馆开在这里。
「啊，我不太在意日期。」狛枝笑眯眯地说，「那么日向君介意陪我这样的臭虫一般的人一起逛一逛吗？」
这是什么比喻啊。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毫不客气地贬低自己。
「当然可以。」反正『那件事』还在让自己烦恼不已，大概也需要转换一下心情。他走在了狛枝身边，而那个兴奋过度的死神脚步几乎要飞起来。
就算是崇拜着希望之峰的所谓希望，这也过于夸张了啊？日向在心里吐槽，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听着狛枝在一旁碎碎念着『日向君你知道吗我最爱的就是希望了只是在街上闲逛就可以见到来自希望之峰的希望真是太幸运了我的才能果然并不是一文不值的似乎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了呢这样才可以给充满希望的日向君做垫脚石啊』一系列他完全听不懂的话，一边偶尔『嗯，嗯』地回应几句表示他在听。
希望……吗？
距离学校给的半年期限，其实已经只有一个月了呢。一个月后他便必须要给学校一个肯定的答复。
如果答应了，他就能成为真正的『希望』吗？
可以不用再仰望着有着各种各样才能的本科生们，也跻身于他们之中，甚至成为比他们更加优秀的『希望』吗？
然而，这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思维再次梗住。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了。
「那个，狛枝君，我要回去了。」
「啊，今天日向君能够陪我这段时间，真的太美好了。即使是面对我这样的人也没有嫌弃的日向君，果然是充满希望啊……那我就不再斗胆浪费日向君的时间了。」狛枝夸张地说着，脸上露出一种有些狂热的奇异表情，「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日向君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啊，……可以。」尽管觉得这样的展开有些过于迅速，日向还是报出了自己的邮件地址。狛枝口中念念有词，再三向他保证自己已经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我会发邮件给你的。日向君再见~」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没有手机的生活，是时候去买一只了吧。狛枝这样想着，向着路边的数码商店走去。
日向在后面默默地看着。
难不成……这个人，连手机都没有吗？
果然，更奇怪了。
05.
回到柊馆的狛枝将自己扔到了房间的床上，半个脑袋埋在软趴趴的枕头里摆弄起了手机。尽管在死神中他还算年轻，而他也不太记得清自己的年纪了，不过几百岁也绝对可以算是一个老家伙，手机这种近十年才开始普及的东西，显然并不适合他。
然而心态仍然年轻着的狛枝凪斗在名为希望的动力召唤下，很快大概弄明白了常用功能，并且如获至宝一般将心里背得滚瓜烂熟的『充满希望的可爱的日向君的邮件地址』保存了起来。
——日向君日向君日向君我是狛枝！
按下发送键，狛枝将手机按在胸口。如果他是个人类，大概此时心跳已经过速。——还好他不是。
「叮咚~」
听到提示音的狛枝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扔在床上。他手忙脚乱地点开『新邮件提示』。
发件人：充满希望的可爱的日向君
Re：狛枝凪斗
啊，是狛枝君啊。你的地址我记下了。
兴奋的狛枝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
Re：充满希望的可爱的日向君
那么我就不打扰日向君了，晚安，好梦！虽然很希望日向君能够梦到我，但是我这样的人出现在梦境里会很影响日向君你的心情的吧……
发送。半分钟后提示音再次响起。
发件人：充满希望的可爱的日向君
Re：狛枝凪斗
不会的，其实和狛枝君聊天我很愉快。那么晚安。
狛枝把这两条邮件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直到房间内已经完完全全地陷入黑暗，而屏幕的光亮显得有些过于刺眼。他将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在枕边，觉得今天想要睡着似乎有些困难。
06.
狛枝的邮件就像定时闹钟一样每天早晚准时到达。日向也已经习惯了每天例行公事一般地回复『早安，狛枝君』和『晚安，狛枝君』，而且周六的晚上狛枝发来邮件说『我这样的垃圾可以请求日向君明天再和我见一面吗』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现在想来，第一天他回复的『和狛枝君聊天我很愉快』有几分是真的呢？
其实和一个无时无刻不在自我贬低，而且总是满嘴让人听不懂的长篇大论的人共度休息时光应该完全称不上愉快。但日向觉得这个从一开始就异常主动地冲上来的怪人却让他感到有些亲切。
大概是因为平时都没什么人愿意来和自己说话吧。
日向创很透明。预备学科是一群没有才能的普通高中生，然而即使在这样的人群中，他也透明到了极点。成绩即使非常努力也永远只是中等偏上，本身又不是很能和大家打成一片的类型，于是久而久之，日向习惯了一个人行动，一个人抱着课本去上课，一个人回来学习，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为了一些本可以与同龄人分享的烦恼思考到深夜。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冲上来捡起他掉下的笔记本，并且激动地闯入了他的生活，这种胶着的『一个人』状态才得以破除。
——「别想太多，」他对自己说，「那个人和外面的所有人一样，只是以为你是希望而已。如果他知道你是毫无才能的预备学科，很快就会将你抛弃掉。」
他会很热情地跟自己说话，虽然话题有时候会拐入死角，而且总感觉和他之间有着一段虽然看不见却确实存在的距离，就像是空气墙那样。
然而即使这样，还是忍不住回应他有些过于热情的联络。
思考这些真的太累。日向翻了个身，作为预备学科他不能享受本科生那样单独房间的待遇，已经深夜了，能听见室友打鼾和磨牙的声音。他将被子拉高，整个身子缩进去，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明天和他见面的话，会说些什么呢？
距离Deadline还有三个星期。
07.
「日向君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呢？」
面对兴致高涨的狛枝，日向支吾了几句，「大概就是……看看书聊聊天打打游戏？」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活。
「这样啊，我还以为作为希望，日向君的生活会比普通人多一点意思呢。」
希望希望希望。「狛枝君，我们可以换个话题吗？」
「啊呀这个话题让日向君不愉快了吗？真的非常抱歉，我这样的废物，连寻找话题也会失败呢……要是不能为充满希望的未来做垫脚石，就真的找不到存在的价值了啊……」
「我们去那边。」日向难得打断了狛枝语气愈发不正常的长篇大论，手指向着不远处一家小得不起眼的店面指去。那是他非常喜欢的一家咖啡馆，木质的招牌有点歪歪斜斜地挂在那里，上面用白色的油漆绘着英文的店名。
「当然好！是日向君很喜欢的地方吗？」狛枝转了一下目光，精准地注意到了咖啡馆，带头向那边走去。
「这里……嗯，很安静。而且味道不错。」
「『Rest in Peace』？安息吗？有点不吉利的店名啊……不过既然日向君很喜欢，那就进去吧。」
他推开门，门口的风铃发出细小的碰撞声。
日向轻车熟路地来到角落里的一张能容纳两个人的方桌前。古旧的桌面上爬着裂纹，但是被细心地擦拭得一尘不染，坐在桌旁，能透过小窗看到窗外的夕阳和夕阳斜照之下斑驳的树影。一位和蔼的老人端上两杯咖啡之后就蹒跚着离开了。
「这里的口味几乎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又不是那么显眼，所以生意一直不算很好，不过气氛很不错，又有一批还算是忠实的回头客。」
「只是没想过日向君居然是会沉迷咖啡因的那种类型？」完全看不出来呢。虽然普通的高中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其实狛枝并不是非常清楚，但如同眼前的日向这般未免有些过于沉闷。
「啊，其实也是家里比较喜欢，大概这个会遗传？」而且在这边的话，一个人也不会显得奇怪。
只是这回终究不是一个人了。日向透过袅袅的蒸汽迷茫地看着对面人的脸。很多年以来，除了父母之外第一个主动给予自己善意的人，虽然有时候有些奇怪，而他的话题也并不总是让人愉快。
然后那个人突然就笑了，非常开心的样子。
「日向君你在盯着我看呢。」
啊，好失礼。日向慌忙移开了视线，感觉脸有些发热。
「没关系的哦？愿意直视着我这样让人不快的人，日向君真是很善良呢。」
「为什么你总要这么说呢？」狛枝话音刚落日向就开口，「我是说，总说自己是垃圾废物什么的。为什么要这么说？有人这么说过你吗？」
「因为我毫无价值啊。」狛枝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我只有『幸运』这样毫无价值的才能，这样的我，只能为别人做垫脚石才对，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是，虽然只是幸运，我却感觉到了这个也有有用的一天呢。我深爱着你内心深处沉睡着的希望……遇到你真的是太大的幸运了……日向君。」
日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他了。他举起咖啡杯啜饮了一口，熟悉的苦涩由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
明明有一张和普通的自己比起来足够引人注意——尽管过分苍白——的脸，实际上却也是一个困惑于才能的人呢。不过他说的『幸运』……虽然没想过这也可以成为才能的一种，但似乎也比什么都没有的自己要强一些。
不过，从一开始就仿佛伫立在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墙，似乎稍稍变薄了一些。虽然感觉和他之间仍然有着一小段无法忽略的距离，但这个人似乎，也没有那么遥远了。
蒸汽打湿了他的脸。刚才狛枝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着。
『遇到你真是太大的幸运了……日向君。』
有点沙哑却非常好听的声音。
08.
「日向，校长找你。」下课后日向被老师单独叫住。
「哦。」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日向朝校长室走去。希望之峰的校长室理所当然地在本科生聚集的正式校舍，他顺着楼边的阴影，一个人步履匆匆地穿过前广场，随后隐藏于零零散散的本科生之中。
足够普通，所以别人也不会发现多了一个不熟悉的脸。这样很好，他松了口气，以免听到诸如「预备学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一类的话。
他当然知道，希望之峰本科部从老师到同学都不待见他们。而他也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还是会有些不甘。
砰，砰，砰。他颤抖着敲响了位于四楼尽头的校长室的门。
「进来。」
他推开门，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校长坐在正对着门的办公桌后面，两手交叉着支撑着下巴。
「校长……」
「啊，日向同学，你来了。」校长翻翻手上的资料，「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不是说给我半年的期限吗？」
「啊，啊，当然，毕竟是这么大的事，需要深思熟虑也是正常的。只是有些事情要再和你确定一下……坐下吧。」校长指指桌前的扶手椅。日向走过去坐下，椅子很柔软，但他感觉如坐针毡。
「是这样。你知道『那件事』……我们有一点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一下，就是一旦你接受，你将终生不再被允许以『日向创』的身份出现。」
「什么……意思？」
「不要太紧张，放轻松，放轻松。这个『希望育成计划』一旦成功，我们将会给培育出的『人工希望』取一个绝不普通，能够与伟大的希望之峰创始人相提并论的名字，这样的成绩将会永载希望之峰史册。」
「那么，我呢？日向创呢？」
「只是改个名字而已。只不过这将成为一个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校长看着咬紧了下唇的日向，添了一句，「当然，我们的期限还没有到，你还可以再回去多加考虑，要不要接受计划。」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校长。」日向站起身，明明并没有坐多久，他却觉得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校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于是他退出了房间。
真的要同意吗？
可以成为希望呢。
然而，这样的话，代价就是『日向创』的消失吗？
校长说……只是改个名字而已。然而，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但是，真的好想拥有才能。好想成为能让父母骄傲，能让自己敢于站在众人面前的『希望』啊。
09.
狛枝感觉到日向的话逐渐多了起来。无论是邮件，还是偶尔共度周末的时候，都不再像刚开始那般拘束，语气也不再一直小心翼翼。
不过在别人看来也许这样的行为很奇怪。当第一次有别的死神问他『狛枝你难道在恋爱吗』的时候他惊得把杯子掉在了地上，然而下一秒却异常灿烂地笑了出来。
「恋爱吗？原来在你们看来是这样的？——不过，随意吧。」他笑呵呵地把摔得粉碎的杯子扫走。
虽然活了好几百岁了，但是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还真的从来没有体验过。「不过我确实很喜欢日向君啊，喜欢到每时每刻都想看到他的脸呢。」
其他死神拒绝再和他交流。
回到房间里，他看到自己放在床头的手机在闪烁。他冲过去激活了屏幕。
发件人：充满希望的可爱的日向君
狛枝，有点事想跟你商量，方便接电话吗？
狛枝看出日向的语气有点慌乱。他飞快地回复「当然可以」。
很快电话铃响了起来。活了这么大第一次接电话的狛枝感觉自己比对面的日向还要慌乱。他把手机贴上耳朵，熟悉的少年声透过电波传过来。
「啊……那个，狛枝，有点事，我没法跟其他人商量，所以想来想去……嗯，想听听你的意见……」虽然这件事不该泄密，但如果不说得这么清楚，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而且狛枝的话，似乎可以信任……吧。毕竟，是同病相怜的人呢。
「日向君的烦恼？如果我也能帮你解决困难那真的太好了。」
「是这样……那个……」日向的音量变得微弱起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嗯，是希望之峰的预备学科……」
Yubeixueke？
「等等，那是什么？」狛枝还是第一次听说预备学科这个名词。毕竟他作为一个很少深入人间的死神，对希望之峰会有些了解也只是因为那里有他所深爱的希望而已。
咦？他不知道吗？希望之峰的预备学科制度应该非常有名才是，毕竟说到底是为了给本科生的教育与学校研究提供资金嘛。「就是，我不像本科生那样有什么超高校级的才能，我是靠普通考试进去的……」
吞吞吐吐地说完，日向惊恐地发现对面沉默了。
「……原来是这样啊。日向君你骗了我吗？」
「不，我没有！我只是……」怕你会像其他那么多那么多人一样，视预备学科如踩在脚下毫无存在价值的……垫脚石。
「可是我爱着的是希望啊。没有才能的人是没有希望的。……像我这样，连个像样的才能都拿不出手，怎么会是希望呢？——所以，恐怕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呢。」
干脆利落。日向觉得自己真是做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件蠢事。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挂掉了电话。
——自己怎么会觉得狛枝能够理解自己的处境呢？
那个人，只要没有才能，哪怕对象是他自己，也能毫不在意地说出『就是垃圾，废物，臭虫，只能成为希望的垫脚石』这样的话啊。
早该想过，从一开始他接近自己就只是因为希望之峰学生的身份。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预备学科的存在，于是才能毫不怀疑地接近自己。
狛枝凪斗，真是一个毫不掩饰自己目的的人。
一个月以来的交流让他以为终于有了一个和自己处境相似，能够让自己摆脱『一个人』噩梦的人存在。现实真是足够可笑了。
那自己算什么。一点点的信任他算什么，掏心掏肺算什么。
甚至于，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他，算什么。
——其实原本并没有发觉。然而当对方如此直接地将他的话堵回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狛枝在他心里已经如此重要。他当然知道那是个男人。然而这种如同泡在冷水里的刺骨心情却和中学时懵懂的初恋破碎时的感觉别无二致。
「日向创，你果然活了这么多年仍然没有长进。」他比往常更加厌恶自己。
『没有才能的人是没有希望的。』
明天就是最后期限。
……
那样，我就可以成为希望吗？
可以不再是一无是处的普通人吗？
可以离他，近一点吗？
可以成为，我爱的他，爱着的希望……吗？
10.
「所以，恐怕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呢。」说完这句话，对面沉默了两秒，然后响起了忙音。
挂掉了吗？狛枝轻笑。好不容易以为终于找到了爱着的希望，没想到居然是个『预备学科』……希望之峰招生原来这么不加注意的吗？
连个像样的希望都找不到的自己，比之前想象得更加一文不值了呢。狛枝狠狠地嘲讽自己。还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幸运』才能的作用，原来他的『幸运』其实是自带『不幸』副产物的吗？
果然说到底还是个垃圾才能。
他决心将浪费掉的这一个月时间忘在脑后。毕竟他是死神，而他的时间还很长。
因此第二天，他在柊馆门前的玫瑰园里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怀疑自己的眼睛终于出了问题。
——那是日向创。熟悉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
他出现在了柊馆。
一个人类出现在柊馆，只有一个原因。
他死了。
11.
「日向……君？」
似乎已经死掉的日向创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了头。的确是那个人，白发四处乱翘着，穿着一如往常的那身拉风的装扮，脸上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震惊。
「狛枝！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已经无暇考虑其他，在此见到『熟人』的日向一口气抛出了一大串问题。
「咦？你不知道吗？看来『预备学科』的日向君果然缺乏常识呢。」狛枝收回震惊的表情，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头微微扬起，「那么——再做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吧。」
「这里是柊馆。我叫狛枝凪斗，是在满月的时候会送你离开的——死神。」
「……死神？你是说……我死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是当然，活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不过原来日向君是那种失恋了就会去寻死的人吗？看来我把你看得太简单了呢。」
日向没有管狛枝持续喷洒的毒液，他蹲下身，试图捡起脚边的石块，手指却自然地穿过了它，而他毫无感觉。
「怎么会……不是说，会成为希望……吗……」
「希望？」捕捉到重点词汇的狛枝嗤笑，「日向君的记性也不怎么样呢。我说过的吧？没有才能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成为希望的……不过看来日向君并不是自己愿意扔掉生命的？那么，是轻信了什么人的鬼话吗？从二十层跳下来就可以变成希望之类的？——你要是真的成为了希望，我估计会哭呢。」
不，不是的。
校长告诉我，我只是换一个名字，然后会变成拥有全部才能的『超高校级的希望』。
父母喜欢的希望……我所憧憬的希望……
你所爱着的希望。
但是，现在我却出现在了这里。你告诉我，我死了。
『日向创』真的死了。
答应了参与学校计划的我，亲手杀了自己。
狛枝十分傲气地俯视着蹲在那里，似乎很难接受现实的少年。大概僵持了半分钟左右，他终于放弃了。
「……真拿你没办法。」他转过身，向着身后的建筑走去，「跟我来，我给你找地方住。」
他拖着脚步懒散地在铺了蓝色地毯的走廊里走着，身后幽灵状态的少年没有脚步声。终于长长的走廊到了尽头，狛枝推开那扇漆黑的门，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檀香的味道。
「直到满月还有三个星期，这段时间你住在这里。」他指指房间中央的大床，「虽然你现在的状态，床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真是……活了这么多年，住过的最好的房间居然是在死后。」视线在这间充满古朴欧式气息的房间里环绕了一圈，日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或许还有淡淡的失落。
「充满恶意的人生呢，不是吗？」狛枝有些讽刺地说了一句，然后走出了房间，留下日向一个人发愣。
12.
居然死了。
狛枝躺在床上，脑子还没能彻底转过弯来。日向君居然死了。
虽然日向不是自己想要找的希望让他十分失望，但平心而论，即使作为一个死神他的本职工作就是在满月的时候取走人残留的最后的性命，他也并没有想过让这个和他有过一个月交情的少年去死。
「不过他居然想要成为希望吗……真是，可笑……没有才能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希望啊。自不量力什么的，真是够了啊。」
深知自己无能的狛枝凪斗热爱希望，但他从来不用『憧憬』这个词。因为说是憧憬的话，那么也包含了『自己想要成为希望』那个意思吧？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他翻了个身，看到枕边的手机，想了想，把它扔进了柜子最底层。
他感到十分焦躁。
13.
失去身体的生活十分不便，离开自己的房间又会时不时看到狛枝与最初判若两人的不屑。
事实上和自己居然死掉相比，狛枝凪斗是死神这件事甚至都没有十分让他震惊。这样想来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不是吗？比如他的脸色苍白得不像是个活人，比如他居然不清楚日期，比如……他知道希望之峰，却不知道预备学科的存在。
是一个意外地热爱着希望的死神呢。
只是……『没有才能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成为希望的』。
就是说落得今天这个地步是我咎由自取了？照他的说法，自己只需要在这住到满月，然后就可以没有任何痛苦地彻底离开了。
——至于来世会不会成为希望，也不是自己能够说了算的啊。
阴差阳错地住到了这个地方让他感觉比之前更加压抑。在学校的时候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压力让他喘不过气，而在这里，想到狛枝凪斗的存在让他感觉绝望。
致命的吸引力。像咖啡。
咖啡是足够香醇的，夹杂在苦涩里面零星的美好能让人一时间忘记一切。它之所以会吸引人并不仅仅是因为它的香浓，若是没有那份苦涩，所谓咖啡也仅仅是加了香料的普通饮品而已。
然而这种上瘾却能够让人感到绝望。
日向开始想念那家叫做Rest in Peace的小咖啡馆，想念蹒跚着脚步送来冒着热气的咖啡的老人，想念那里爬着裂纹的小桌，还有窗外斜照下来的夕阳。
仅有的一次，他没有自己进去的那一次，有个人坐在小桌的另一端对他说，遇到你真是太大的幸运。
他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想念。
14.
「你又在无所谓地发愣了，日向君。」
狛枝站到那个对着窗外发呆的少年身后。他告诉自己，会再去和这个没有才能的已经死掉的预备学科搭话仅仅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
「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干，我没有身体。」
「很无聊？」
「是。」
于是沉默。沉默如同阳光覆盖了两个人脚下踩着的木地板。
「我一直是这样的。大概……多少年了？得有几百年了吧，其实我不记得了。这样的生活简直无聊到让人痛不欲生。啊当然其实我也不能算活着，我可没有心跳哦？」狛枝说，「不过，和毫无希望可言的日向君对话，或者无所事事地一直无聊下去，哪个更让人绝望呢？」
「……影响你心情了？那我回去。」日向转过身，擦过了一脸微妙表情的狛枝，微微悬浮着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诶日向君不要这么说嘛~我也只是个垃圾而已啊？我们其实差不太多的哟？」狛枝朝他身后喊去。日向的脚步顿了一下，之后毫不犹豫地穿过了房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来到柊馆却没有身体，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啊。你到底做了什么，日向君？」
他变得严肃起来，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15.
「原来死神的生活比我想得更加没有意思。」日向托着腮坐在沙发上，看着狛枝咬着一支铅笔，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在报纸上写着什么。
「毕竟现在死亡率远远没有两三百年前那么高。」狛枝说着没有抬头，继续做着他的填字游戏。
「非正常死亡呢？不是很多吗？事故什么的。啊我当然不是说我希望有人死……」
狛枝听了他的话，放下了手里的铅笔，将报纸折起来。
「真是的，解释这件事很麻烦啊。」他很头疼一般地撑住了额头，「不是每个死掉的人都能进柊馆的。只有『因为自己的意愿导致死亡』的人，才会在死后来到这里。」
「那就是说……自杀？」
「原本是这样的，但是你的情况好像很特殊。虽然并不想和你这样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费太多唇舌，但我还是想问，日向君，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上一例来到柊馆却没有身体的人是在四百年前，他不知道想了什么对自己施了巫蛊术，魂魄离体而死。如果是你，这个理由我绝对不会接受。」
日向语塞。明明当初差一点就说出来的事情，现在面对着同样一个人，他却无法说出口了。
「不想说吗？也很正常，毕竟面对着我这样的废物死神嘛。不过你自己也半斤八两，这你清楚。」狛枝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么你在这里继续发呆吧，日向君。」
「为什么你会问我这个呢？」
伸出去的脚步停住。
「没有意义，不是吗？我这样的没有存在价值的毫无希望的人，怎么样死掉，都没有关系的，难道不是吗？你所要做的，就是等到满月的时候把我送走就可以了。狛枝凪斗，你为什么要问我？」
少年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熟悉的焦躁感又一次升上狛枝的心头。
他没有回答，自顾自地离开。
16.
日向始终没有将自己死亡的真正原因说出口。既然已经成了定局，那么就让我将这个事实带进坟墓好了。
然后他想起没有身体的自己不可能有坟墓。
柊馆里还有其他的死神，但狛枝似乎对他们敬而远之，而其他死神也明显并不很愿意靠近他。日向忍不住去问他为什么不和其他的死神交流的时候，狛枝淡淡地说了一句，「因为他们不喜欢希望。」
与死亡相伴的存在，会热爱希望，从一开始就是个异类。
于是每次狛枝自己窝在角落里打发着无所事事的时间的时候，日向就坐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地看着。而最初的时候还在说着『日向君就这么喜欢看着我吗？很不幸我对于没有希望的你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狛枝，也一点点不再发表意见。
似乎回到了最开始的那段日子，虽然并不远却似乎隔着相对大的距离，偶尔的交流，仍然时不时会拐到死角的话题。
「希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日向自言自语，「为了希望，最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的我……是不是很愚蠢呢。」
「作为一个没有才能的人，想成为希望，本来就很愚蠢。」
「真的是这样吗？希望，真的就只是才能吗？」
「你在说什么啊日向君？就算只是个预备学科，你也是希望之峰的学生，平时在学校你受到的难道就是这样的教育？」
日向深吸了一口气，有点不确定地开口。
「或许，我们都搞错了。」
「错了？怎么可能？」
「狛枝，我死了。」日向直直地注视着狛枝灰绿色的眼睛。对方一副『我当然知道』的表情，「所以？」
「为了希望，我死了。会让人死亡的，真的是希望吗？」
狛枝脸上的表情僵硬了。
一直以来他的信念被其他死神所不屑，因为和死亡相伴的死神，不应该爱着希望。
然而希望与死亡在日向创的身上相交了。
最初为什么会想要接近他？之后为什么会远离他？现在又为什么会重新接纳他？
「日向君，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为什么会死？」似乎过了很久狛枝才终于开口。
「我说过这没有意义——」
「我想知道。日向君，关于你的事情，我想知道。」
狛枝凪斗终于承认他败给了自己。
「……等再过一段日子，我会告诉你的。」到最后的最后。「狛枝，有件事情我没跟你说。我好像，能够碰到东西了。」
他拍拍身下的沙发，发出轻微的噗噗声。他站起身走向狛枝，试图触摸他的身体，手指却仍然穿了过去。
「……不过看来还是不能触碰到生物。」
「你很希望能有身体吗？」狛枝认真地问。
「当然！」
「离满月越来越近了。你的精神愈发凝重，正在聚集成实体。」等到你彻底重新拥有所谓『身体』的时候，就是你离开的日子。
「……说实话，有点不太想离开呢。」
「日向君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柊馆本身并不是人类应该待的地方。」
不想离开吗？
其实我也是。但是这话不能说出来。
17.
「明天就是满月。」日向算了算日子，「终于也差不多要走了？啊哈，我应该说这段日子多谢你的关照吗，狛枝？」
「虽然不想承认，你确实在某些意义上改变了我对于一些东西的看法。」狛枝插着口袋，「那么既然是最后一天，日向君要不要去什么地方？」
「你要和我去？」
「不喜欢的话你自己去也可以，反正一成不变的生活我早已经习惯了。」
日向站起身。「那么走吧。去那家咖啡馆。」
「……名字特别不吉利的那家？」
夕阳西斜。站在木质的地板上的日向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做梦。自己是一个死人，而且是一个马上就要再死一次——也是彻底死掉的人。
「是啊，」他说，「名字特别不吉利的那家。」
安息。
熟悉的木质招牌上白漆写着店名，Rest in Peace的一切还是如同之前每一天那样，安静，简单。在柊馆里闷了三个星期，再一次踏上熟悉的地方，不真实感又一次向他袭来。
蹒跚着的老人将飘着热气的咖啡递到他面前，「是小创啊，好久没见你来了呢。」
「嗯，好久没来了，一直特别想念。」日向笑笑，忍住了没有露出悲伤。
「我承认你的品位。这家确实不错。」狛枝盯着眼前的咖啡杯里旋转着的奶泡，「……让人心里很安心。」
「我一直想要成为希望，所以我答应了参加学校的一个计划，可以将我改造成全能的『人工希望』。」日向毫无预警地开始讲述。大概是再一次喝到苦涩却香醇的咖啡给了他说出来的勇气，他觉得自己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然而这一切都确确实实发生在他的身上。
「其实这应该是个秘密。但我看起来不太像是能保守这种机密的人……更何况我已经死了，」他苦笑，「学校也骗了我……大概。校长告诉我，我只是需要改一个名字，让『日向创』从世界上消失。」
事实上确实如此。
「所以你才会说，希望给你带来了死亡……」
「是啊。我追逐着希望，所以我死了。狛枝，不是只有你热爱希望。我和你一样……一直……那样地向往着希望啊。」
狛枝盯着桌面上蜿蜒着的裂纹，「也许，所谓希望，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复杂？……是我错了？」
「我确实想要成为希望，也许你会说我自不量力……但是，你深爱着希望啊。」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
「是我杀了你呢，日向君。」
听到这句话，日向笑了。
他直视着狛枝灰绿色的眼睛。
「狛枝，你真恶劣。」
18.
天黑了。满月从云后面探出来。
「不会疼吧？」日向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口，看着月光越来越明亮。
「日向君真是胆小呢。」狛枝在他身后说，「不，不会。」
「那就好。真的要离开的话，果然还是要舒适一点。」装作轻松的语气没有成功。他转过身，眼前的人和自己离得极近，几乎可以看得到那双灰绿色的眼里轻轻旋转着的雾气。
他伸出手，触上那张苍白得没有生命感的面颊。
「我可以触碰你了。」日向笑着，「我可以触碰你了……凪斗。」
似乎是名字成了最后的信号，白发的死神将少年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吻他。而日向没有拒绝，只是在笨拙地回应。
房间内没有灯光，有的只是窗外的月投射进来的模糊的月影。
死亡一般的安静，只能听到细微的喘息声交错着。
满月在嘲笑着房间内两个不知是希望还是绝望的傻子。
终于躺倒在那张华丽的大床上，清楚地感触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压力，尽管没有象征着生命的温度与心跳，但那种触感却分外的清晰。
「现在，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我深爱着你……」白色的发丝垂下来轻触着对方的脸颊，狛枝低下头，舌尖在少年微红的耳边划过，他吻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呼吸带着滚烫的话语溢出来，「……我的希望……」
「……我是，你的希望……吗……？」
身后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日向的话语已经破碎不堪。
「尽管说出来吧，想说什么都说出来……我的日向君。」
沙哑但是诱人的声音。
日向闭上眼睛，任凭狛枝摆布着自己的身体，放任自己在最后的最后彻底沉沦。
「……狛枝……凪斗……你真恶劣。」
19.
「闭上眼吧，我送你离开。」
沉重的钟声摄人魂魄般地响起，一声一声似乎让整个柊馆都一同震颤。
「不可以留下吗……？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你终究是个人类，日向君。这里不属于你……」而我，将会继续在这里度过我长长长长的，没有你的日子。
日向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至少在离去之前，我似乎终于，找到希望了。……带着希望离开，好像也不错……」
我也是。
作为柊馆的死神，要用安魂曲，送迷失了道路的灵魂走向天堂。狛枝开口低声吟唱着什么，满月的银色光芒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没有生命感。
他的歌曲听不出是什么调子，但是和月光纠缠在一起，很温柔。
一曲唱毕的时候狛枝伸出手指贴上已经沉睡的少年的脸颊，感受着在最后聚集成实体的精神力的触感——标志着存在的触感——渐渐地消失，化为虚无。
「很难听吧，」他轻声说，「很抱歉……我是五音不全的死神。」
他的声音竟然有点哽咽。他想，这一定只是错觉。
20.
——请不要夺去我的记忆。
——不要夺去我和日向君在一起的记忆。
——不要……夺去……
…………
我的……希……望……
…………
「抱歉啊，凪斗。」死神之王将柊馆中最特别的死神安置在床上，「和即死的人类发生感情，是一件太危险的事情……同样的事情，我已经做过太多太多遍。」
然而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对你也做出这样的处置。
真的，很抱歉。
21.
作为死神的狛枝凪斗的生活依然是一成不变的。在其他死神三两成群地打发着没有工作的时间的时候，他无所事事地走在那条马路上，夕阳西斜，而路边的大屏幕上似乎正在报道着什么最新消息。
「经过了数年的研究，希望之峰的『希望育成计划』终于正式宣告成功……」
希望之峰吗，那个传说中，代表着希望的学校。
只是，才能，真的就是希望吗？
「以初代校长神座出流的名字命名……」
KAMUKURA IZURU……
狛枝像是无意一般地转过身面朝着大屏幕。『神座出流』站在报告席正中间，漆黑的长发，漆黑的西装，似乎一切都是漆黑的。
除了他的眼睛是通红的颜色。
长发垂在眼前遮住了半张脸，然而那张面孔……却有些熟悉。
狛枝的头开始疼痛。就像是埋藏了太久太久的东西突然被残忍地挖掘出来摆在他的面前。
『其实和狛枝君聊天我很愉快。』
『我这样的没有存在价值的毫无希望的人，怎么样死掉，都没有关系的，难道不是吗？』
『为了希望，最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的我……是不是很愚蠢呢。』
『……说实话，有点不太想离开呢。』
『我和你一样……一直……那样地向往着希望啊。』
『……狛枝……凪斗……你真恶劣。』
碎片状态的记忆戛然而止。
他逃离般地快速离开了那仍然在喋喋不休着的大屏幕，顺着路边飞快地走着，不知道在追逐还是在躲避什么。路边有一家小咖啡馆似乎已经停业，积尘的招牌歪歪斜斜地挂在那里，用白色的油漆简陋地写着『Rest in Peace』。
门口的风铃已经不会再发出清脆的声响。而狛枝凪斗也最终没能再回忆起其他。
……
『你要是真的成为了希望，我估计会哭呢。』
这一次在大脑里响起的是自己的声音。
他抹了一把脸，继续孤独地走在马路边，似乎整个世界终于只剩下了他自己。
夕阳正在逐渐下沉。
END
这篇总算是写完了【掩面
算是构思相对完整的一篇，虽然仍然没什么情节而大多是在啰嗦。其实写到最后真的有点不忍心BE了，但是没办法这个是设定好的……
为了这篇，特意去贴吧看了大伙对日向君性格的分析，虽然是游戏里能看到心理描写的男一号，但是每次都被我崩得惨不忍睹……这次虽然还是崩了不过我……尽力有在改……
感情线什么的果然还是硬伤。而且写到最后总有种文字不受控制的感觉，大概是终于发展到最后过于激动了吧。
